【word】 质胜于文

【word】 质胜于文 质胜于文 质胜于文其淡如菊 一 缅怀恩师吴子复先生 收到吴瑾世兄寄来的《吴子复书画集》,心潮澎 ,重6斤的巨册,不禁 湃,百感交集.面对这厚3厘米 想起罗曼?罗兰所说的:要像尊敬j二帝一样尊敬你的 艺术. 恩师吴琬,字f复(1899—1979),是杰出的书画 家,篆刻家,艺术教育家.在其八十年的人生之旅 中,经J力了辛亥革命,北伐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 争,以及新中国成立后的诸多变革.无论是处于何种 情况下,他都甘于寂寞,在清贫中执着于自己的艺 术.自己的艺术也就是罗曼?罗兰所说的你的艺术, 即通过不同门类,不同形式,而现出来的独特感受 和有别于他人的艺术风格. 缅怀恩师除了敬佩之情,重要的是透过其作品, 去探索蕴含于各个时段,诸种形式之中,貌似不同面 一 以贯之的审美倾向,这是一个艰难的课题.因为人 的精神世界是复杂的:艺术家的个人经历中,可能隐 藏着时代的缩影,特别是存中华民族历史大转型的20 世纪.一沙一世界,微尘即_人于.《吴子复书画集》 的叮贵之处,是经J力了抗战八年的离乱,特别是史无 前例的”破四旧”之后,还能保存了这些作品及其相 关资料,实在易.有了书画集,我们就可能沿着时 序去景仰恩师的人格风范和艺术成就. “东江事变”后,广东的政治形势恶化,留在游 击区无所作为,救亡青年纷纷离开前线.1941年初, 我茫然回到曲江一一广东的临时省会,设在唐湾的 “广东处战时艺术馆”,是一所适应战时需要的艺术 教育机构.美术科的主任是德高望重的胡根天老师, 吴琬老师负责具体的教学工作.我往两位老师的领引 下工作和学 习.继后, 艺术馆改成 正规的”广 东省立艺术 专科学 校”,期问 二三次迁到连 县.最后逃 亡到罗定. 抗战胜利后 我们怀着天 真的幻想回 到广州,迎 来的却是特 务横行,政 局动荡,物 价飞涨,民 不聊生的局 面.反饥饿 反内战的学 生运动席卷 全国,艺专 学生响应地 下学联的号 李伟卿 吴子复《集汉校官碑字联》1973年作 召,组织人权保障会,引起教育厅更换校长.我与琬 师分别后,数十年问保持联系,续受教益.2004年在 《屐痕依稀——李伟卿水彩画选》的尾语中,我写下: 谨以此画册缅怀恩师胡根天,吴子复. 岁月不居,转眼我也是年近九十,想将模糊的记 忆残片连缀起来并非易事,只好借布封的”风格即 人”的话,将琬师奋斗的一生概括为:淡薄名利,超 尘脱俗的书画家;情操高洁,执着艺术的爱国者. 书画集中收有两封”行书致胡根天信札”.从书 写便不难看出他对业师的尊敬,”连州一别,寒 暑再更,寇犯粤北,邮路梗阻,无由裁侯,北望云山 未尝不依依也”诸语,更充满绵绵的情意,琬师就读 于广州市立美术学校时,接触最多的是油画专业的教 授,而终生敬佩的却是校长胡根天.究其缘由便联想 到《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道,指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价值观;业,乃艺术的专业 知识和技能;惑,则是在中西文化碰撞中显现的疑 问.解惑就是在价值观,艺术观的指导下,对半封建 半殖民地文化的批判.例如:民国初年虽然西风东 渐,但一般民众仍少接触真正的西洋画,于是曼陀等 人的水彩月份牌,大新街画店的炭精粉擦笔画,便以 假乱真,泛滥成灾,甚至在全省美展的评选中,因冒 牌西洋画落选而引发军阀持枪要杀评委的”天方夜 谭”,所以要让人了解什么是西洋画;还有,五四新 文化运动,带来了中国画的改革问题,但有人将日本 画”包装”成”新国画”,引发了争议一一日本的 “南画”是源于马远,夏圭的北派山水,没骨花鸟是 由沈南苹东渡扶桑时带去的.明治维新后才渗入一点 西洋画法.所以,中国画的改革应从观念的转变开始, 而不是”出口转内销”贩入二手货.简言之,琬师与 根天师是往广’东现代美术的”十字路口”,以崇高的 社会责任感,建立起亦师亦友的深切情谊相伴而行. 尊师是以重道为基础,择友也以敬业为准则,琬 师性格媚介,交游不广,除开”青年艺术社”的成 员,好友虽不多,但都是执着于艺术卓有成就的人 师,如:李桦,琬师的同学也是青年艺术社的成员, 1934年于广州组织现代版画研究会,他将现代版画技 法和传统的审美观念结合起来,形成新的现实主义风 格,得到鲁迅先生的好评,解放后是中央美院的名教 授.郑可,也是琬师的同学,留法八年,初学素描和 木雕,后考入巴黎国立美术学院雕塑系,除开高水平 的素描技术,还拥有建筑,石刻,陶瓷,纺织,金属 加工,多方面的知识和技能,是中央工艺美院最受学 生敬佩的教授之一.关良,远在1921年便以其单纯的 清新风格,表现在展出的作品之上,除了油画,他的 京剧人物画,更是独创一格,很有稚趣,1957年与李 可染访问法国,展出十分成功.1960年以莱比锡出版 的《关良京剧人物画册》寄赠琬师.1979年亲自到广 州野意楼问病,他与琬师的长青友谊,全是建立于共 同的审美观念之上.琬师的一生可谓”阅人多矣”, 但知交仅限于一些纯粹的艺术家.正是”种花种兰 蕙,结交结君子”. 作为艺术教育家,抗战时期琬师为救亡团体培育 许多宣传工作者,建国前后为社会造就不少美术人 才.无论是在正规的艺术院校,还是文史馆的夜校, 乃至于私淑弟子,他都严肃对待,自编教材认真施 教,十分重视基础训练,他说:连基本功都不具备便 奢谈什么”派”,那是误人子弟;更注意学生的个性 差别,因人而异,绝不”克隆”自己.我是琬师门下 “未受戒,未嗣法”的非正式弟子,但从其言传身教 中受益匪浅.可是我自尊心太重,过于任性,1943年 当琬师的助教,因一点误会受到批评,感到很委屈, 一 怒之下便接受了女师的聘书,到连县去.行前我向 琬师告别,他沉吟一下,递给我一本油印的讲稿, 说:带上它,备课时可能有用,我赖着不走,请他赐 一 条幅,写的是:非多所知道,多所忘却,不能有所 创作”.一年后,粤北战局突变,曲江紧急疏散,艺 专再迁连县,兵慌马乱之际,女师却”暂不发聘”. 我于彷徨无汁之下,硬着头皮去找琬师,正不知如何 OO 开口,他却用平淡的口气说:要是没有别的地方,便 回学校再玩两年罢.我就这样随艺专迁校罗定.琬师 免我”在陈”的困苦,终身难忘.他胸怀宽广,爱护 学生,对有困难者总伸出援助之手.在他门下造就出 版画家赵延年,雕塑家尹积昌,陶艺家谭畅,画家黄 安仁,书法家区大为,还有许多优秀的中学美术老师. 琬师的前半牛,处于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错综复 杂,战乱频繁,民生艰难的时代,选择绘画——特别 是油画作为终身事业,有如黑夜长行,是要有顽强的 毅力和矢志不移的敬业精神,方能坚持下去.说”吴 子复的画名多年为书名所掩”,其中包含着人生的无 奈!有一位哲人说过:历史常和人开玩笑,本来想走 向这个门,结果却进入另一个门. 琬师献身于艺术,是从书艺开始的,但,广州毕 竟是西学东渐的门户,对现代艺术的向往,才使他考 入中国最早的公立艺术学府——/乙J.?市美,而油画老 师传授的,却是古典的学院派画法.因此一旦接触到 现代主义的清新风格,便生发出许多疑问——难道西 洋画只能是再现自然,不能和中国写意画一样表现个 性化?……还来不及理清这些问题,”北伐”便开始 了.郭沫若请胡根天老师参加北伐.但校务缠身只好 推荐关良和吴婉等七八个人,到北伐军中从事美术宣 传工作.JL个月后蒋介石背叛革命,琬师怀着惶惑不 安的心情回到广州.1927年l0月,与同学赵世铭,李 桦,郑可等人,组织”青年艺术社”开始现代艺术的 探索.在没有经费来源的情况下,从事创作,兴办展 览,出版刊物.但围事日菲,百业凋零,在这样的社 会条件_F,怎能”期待中华民族的精神再生”!日本 帝国主义的侵略,终于引爆了抗F1战争.抗战期间琬 师执教的广东艺专,也处十极不安定的情况中,教学 任务繁重,油画颜料断了来源,作画的机会很少.除 开教学工作,他迎着朝霞打太极拳,埘着青灯临《张 迁碑》.好不容易盼到了”胜利”,便一切的希望都 oO 因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而破灭,在特务横行,物价腾 飞,民无宁日的悲惨情况下,任何正直的艺术家都无 所作为.广州解放后他协助胡根天老师,进行广州市 博物馆的筹展工作,画《从猿到人》和《太平天国》 两套白描历史画,也为其他单位作一一些宣传画.1953 年应聘任广州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从此”画家吴琬” 逐渐淡入而化出了”书家吴了复”. 西方美术和中国书法,在物质手段和文化观念上 明显有别.但学贯中西而善于思索者,则可能从其差 异中找到相通之点.我在琬师身边,探讨艺术创作问 题时,他常说”要进得去又出得来”.此语看似简 单,其实内涵相当复杂,凭数}’年从艺的体会,中国 和西方的美术纵有千差万别,都存在”进”与”出” 的问题,其中包含三个方面. 首先,是人与客体的关系.进,是由表入里,从 形到神,深刻认识描绘对象,但又不受其所役,在主 客体互动中,以心拥物,从而创造出形神兼备的艺术 形象.神,不仅指客体的神态,而且含有主体的神思. 其次,是人与材料的关系.进,是指熟悉物质载 体的性能和工具的操作技术.意在笔先,用现代语言 表达,即画笔听从心灵的驱使.平庸的心灵只会卖弄 花拳绣腿,凭依熟练的技术去再现自然.高洁的心灵 则超烤十脱俗,让主体的感情天然流露,熟中出生, 不显斧凿痕. 再次,足人与艺术法则的关系.各个艺术门类都 有其不同的法则,如绘画的造型法则,透视法则,色 彩法则,等等.进,便是贪吃运用这些法则,”不逾 矩”,但艺术创作的最高要求是从有法到无法,即循 着主体的要求”从心所欲”超越法则,创造出别于人 的风格. 说到底三进_三出是艺术家主体觉悟的体现,中国 和两厅住时间先后和J力史背景卜虽有所不同,而艺术 家个性化的要求则是一致的,中国画从工细的院体向 南宗的写意人民币转变;西洋画由学院派的再发展为 现代主义的表现风格.这些历史事实表明,艺术家的 主体觉醒扩大了创作的自由空间.我国叫做写意,西 方称为表现,其实则一.琬师的晚年选择书法作为主 要目标,虽有其客观原因,但主要的是书法不心借助 具体形象,有如无标题音乐,直接以抽象符号去表现 主体感悟,还因其材质的简省,而适应其清贫的生活 条件.也话这才是”吴子复画名为书名所掩”的原因. 琬师少年时期,热爱书法艺术,是从中国的传统 文化出发,青年时期接受画的训练,并向往于现代主 义思潮,中晚年又悟出中西艺术的契合点,回归到书 法艺术来,与黑格尔”正,反,合”巧合,但从书法 经油画而向书法的回归,并非重返的圆圈的起点,而 是高一级的螺旋形提升.琬师说:”通会之际,人书 俱老”,余从事书道六十年,孙过庭此语始有体会, 按我粗浅的理解,”通会”:便是贯通,即汇合中西 审美观念,在物我两忘中达到天人合一之境.此境得 之不易,其中不仅有磨穿铁砚的汗水,还有傲对人生 坎坷的坚强意志. 我生性愚鲁,虽深受琬师的恩泽,却对书艺一无 所知,仅凭对琬师的人格景仰和无法言说的直觉,而 深感其书艺,特别是”文革”之后的作品,它带给我 以吸风饮露的愉悦,有如聆听饱经沧桑的觉者,心平 气和的禅谈.只有到了”人书俱老之际”,方能感悟 松风的天然韵,进入”清泉石上流”的纯净境界.毫 无火气的拙味,是出于”无心笔”而写出(人为的”稚 趣”难免有彩衣娱亲的假天真).野意楼的本义是”质 胜于文”,野不是狂野的而是质朴,拙中藏巧,其中 蕴含着秀淑的书卷气. 我和琬师阔别后的一次良晤,约在1973年,为调 查中国南方五省的铜鼓而到广州,先到市文史馆看望 根天老师,再到野意楼聆教于琬师.本来有许多心里 话要互相倾诉,却”只道天凉好个秋”,避开文革的 “闹剧”,而沉缅于1944年流亡罗定时”不无狼狈” 的往事.当谈及陈语山时,不禁相视大笑——陈是琬 师的同学,工于篆刻,他性格开朗,酒后多言,为人 治印从不取酬,但友好求印常以不同方式致谢,故有 “茶刻”,”酒刻”之类的戏称,并生出”狗刻”的 谑语(指请吃狗肉),谈到这里,琬师兴致甚佳,说: “现在我治印的水平高于语山”此话甚是.琬师的篆 刻起步虽晚,但作过长期的多向探索,方寸天地气象 万千,具有多种不同的艺术效果.边款尤多变化,增 添了额外的美感享受.为关良先生所作的数枚名章, 其稚趣与京剧人物画相配合,真是相得益彰,突出一 个”拙”字.饭后,余兴未尽,琬师又书七言联相 赠,文日:门常不闭留云宿,山为多余带月归.没想 到竟是”最后的午餐”. 此联一直挂在我的客厅.看到它便有如睹故人的 感觉.人生苦短.但不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 涕下”,因为在古人与来者之问,今人是中间分环, 承担着承先启后的作用.广东的书艺,如果没有”吴 隶”那便出现历史缺环.画名为书名所掩,并非憾 事.子日:”多乎哉?不多也.”多才多艺者的十指 也不可能一样长.何况上世纪中叶的”大气候”,是 睛问多云,暴风雨也是常见.书艺是走在”斑马线” 上,如果写的是毛主席诗词,那就更能确保安全:绘 画似在红灯区,要”一慢二看三通过”.因而油画和 中国画都是退居于怀冰堂,作为聊以自娱的”清供”. 愚以为:有了广州中山纪念堂琬师书丹的《总理 遗嘱》,广州起义烈士陵园中苏血谊亭碑和中朝血谊 亭碑,花县洪秀全碑,越秀山镇海楼横匾和长联等等 的历史见证,再加上《吴子复隶书册》,《野意楼印 赏》,《吴子复书好大王碑字》,以及《吴子复艺 谭》和《吴子复书画集》的广泛流传,作为艺术家的 吴子复是永生的. (作者单位:云南省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