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第17课 城崎温泉 志贺直哉 しがなおや

[新版]第17课 城崎温泉 志贺直哉 しがなおや 第17课 城崎温泉 志贺直哉 しがなおや 第17课 城崎温泉 志贺直哉 しがなおや 作者介绍:(1883~1971)小说家。宫城县人。东京大学国文专业。与武者小路实笃创建《白桦》杂志，创造“私小说”心境小说。1949年荣获文化勋章。 主要作品:《暗夜行路》《和解》《城崎温泉》。 《暗夜行路》表现知识分子在痛苦中的探索，也揭示了作者的思想成长，表现道德上的自我完善。文笔清秀，简洁流畅，平淡中出新意，具有较高的艺术造诣，被日本文坛推崇为“小说之神”。主张反映人类的进步和命运，鲜明的人道主义和现实主义，善与恶是他判断事物的尺度和创作轴心，主张文学反映人类进步和命 运，对日本文学有重大影响。 译文(孙基亮试译) 被山手路线的电车撞飞受伤之后，为了疗养一个人来到兵库县城崎温泉。背部的伤很可能导致慢性脊椎炎，可医生说大概不会那样吧。两三年之内，不需要那么担心，又说，总之重要的是平时多堤防点。因此来到这里休养。我想在这里呆上三个多星期—要是能忍耐的话，多呆到五个星期左右也行。 总感到头脑还不是那么清醒，忘事忘得快。但心情却是近几年没有的清净和平稳，好得很。开始收割稻米时，天气也很好。 只一个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是看书呢还是写东西，发呆的时候就坐在房前的椅子上看看群山啦，看看来往的人群啦。要不这样，就去散步，日子过得很无聊。散步的地方是一条上坡的小路，路边一条小河。真是个好地方。河水在山麓边形成了小水池，里面聚集很多鳟鱼。仔细看，有时能看到腿上有茸毛的大河蟹，像石头那样一动不动。晚饭前经常在这条小道上散步。秋天清冷的傍晚，随着潺潺的溪流，漫步在寂静的山林间，漫步时也经常思考消沉的事。但是，就在这种思 考的时候，心情是安静和顺畅的。自己好好想想受伤的事。当时如果稍有差错，现在可能早就在青山墓地朝天卧眠了。脸色清冷坚硬，脸上和身上都伤痕累累，祖父和母亲的尸骸就在我旁边。已经永远不会有任何交流-------- 脑海里浮现出这种情景。那很凄凉但并不多么让自己害怕。何时会那样,那样是何时,------以前想过的那个“何时,”不知不觉抛到脑后。但现在我感到“何时”的确是不可知的。自己从本该死的情况下得到救助，没能撞死自己。自己还有很多必须要干的事情。------中学时曾学过《罗德—克拉波》这篇课文，文中写道:克拉波通过这样思索激励自己。实际上自己也曾感到遇到危险时的心情。奇怪的是心情竟然平静下来，不知为何自己内心深处对死产生了兴趣。 自己的房间在二楼，没有邻居，比较安静的榻榻米房间，看书写字累了的时候，经常坐在走廊的椅子。旁边是大门屋顶，和房子连接的地方形成板壁。板壁里好像有个蜜蜂窝。一只身上长着黄黑条纹的大蜜蜂，只要天气好，从早忙到晚忙忙碌碌地采蜜，非常勤快。蜜蜂从板壁缝隙蜂拥飞出到大门屋檐下，有的蜜蜂在那里先用自己的前后脚调节好翅膀和触角，也有的蜜蜂转悠几圈，立即展翅嗡地一声振翅高飞，起飞后立即快速飞去。成群的蜜蜂飞到盛开的金桂花丛。自己无聊的时候，经常凭栏眺望蜜蜂飞来飞去。 有天早晨，我发现一只蜜蜂死在屋顶上。双脚紧紧贴在肚子上，触角凌乱地耷拉在脸上。其他的蜜蜂视而不见，各自忙忙碌碌进出蜂窝，从其身旁绕着爬过去，没有一点顾及死掉同类的样子。努力勤快干活的蜜蜂，使我感到他们的生命是多么鲜活啊。当我看到，那只无论早晚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蜜蜂，令我感到那的确是死去的东西。那只死蜜蜂就那样持续三四天，看到死去的蜜蜂的确给人寂静甚至是孤寂的感觉。黄昏其他蜜蜂都归巢，看到那遗弃在冰冷屋顶上的死蜜蜂，的确让人感到孤寂的冷落。 夜间下大雨。早晨，雨过天晴。树叶，地面，屋顶都被冲洗地干干净净。蜜蜂尸体已被雨水冲走。现在蜂巢的蜜蜂都在紧张的劳动，死蜜蜂被雨水冲刷顺着窗户挡板流到地面了吧。大概双脚卷缩，触角紧贴 在脸上，浑身沾满了泥土，埋在什么地方吧,只要外界没有发生让其挪动的变化，死蜜蜂会一直扔在那儿不会挪动的吧,或许会被蚂蚁拖走,那是多么安静。曾经忙忙碌碌采蜜的蜜蜂已经僵硬，所以很安静。自己对那种安静感到很亲切。 死蜜蜂流走了，从自己的视野消失后不久，一天上午，我打算去东山公园，那里可以看到元山河注入的日本海。离开旅馆，一条小溪从人来人往的大众澡堂前面流过，汇入元山河。来到一个地方，发现桥上岸边都围满了人，吵吵闹闹在看河里的什么东西，他们闹哄哄地在看一只扔在河里的老鼠。老鼠拼命地要游水逃走。老鼠脖子上七寸长的串鱼用的签子，签子在头上边露出三寸长，脖子上露出三寸左右。老鼠正打算往石墙上爬。可几个小孩和中年车夫正在向老鼠扔石头，一直没有击中，石头打在石墙上当当当地又反弹回来。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老鼠总算是把前爪勾住了石墙，刚要往石墙缝里钻，却又被鱼签子阻挡钻不进去，接着又掉到水里。老鼠千方百计要挣脱厄运得到救助，虽然我们看不到老鼠的面部表情，可是它那拼命的动作所表达的表情，我们是很明白的。像我想的那样，要是能够逃到什么地方就会得救，身上扎着长长的鱼签子，又反身向河流中央游去。孩子们和车夫越发高兴地扔石头。旁边的洗菜场前面，有几只鸭子在找食，石头一飞来，吓得伸长脖子慌慌张张地逃跑，噗通噗通跳到河里，一面嘎嘎嘎地喊叫，一面使劲划动脚蹼往上游游去。 我不想看到老鼠最后死的样子。老鼠一面承受定会死亡的命运，同时拼命挣扎竭力躲藏逃跑的样子，奇妙地映入我的脑海。 自己的心情即凄凉又郁闷。觉得那是(垂死挣扎)真实的，在自己期望的孤寂前，那种痛苦的事情是非常可怕的。我认为要对死后孤寂怀有亲密感，至死之前的那种骚动是可怖的。不懂自杀的动物，必然会把那种努力持续到快死之前。如今自己遇到和老鼠同样命运的话，将会怎么办啊，还能和老鼠那样努力到最后吗,自己在受伤的时候，不能不想到自己的遭遇会和老鼠类似。自己就要尽量地干可能干的事。本人决定医院，指定去医院的方式。心想如果医生不在，没做好立即动手术的准备就麻烦了，所以请人事前给医生打电话。在半失去意识 的昏迷状态下，头脑还能从容想到重要事情，后来连自己对此都感到不可思议。况且，自己的问题是要知道那伤是否是致命的。但是，虽然把是否致命当成了问题，可是死亡的恐怖几乎并没突然袭击我，对此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是致命的伤病吗,怎么,医生怎么说的,”我问在身边的朋友。“好象不是致命伤。”听了朋友的话，自己立刻有了精神。我由兴奋变成了快活。如果听到是致命伤的话，自己将会怎么样，那样的自己有点不能想象，大概很软弱吧，但是觉得死亡的恐怖并没有像平时想的那样突然袭来。而且，即便他们那样和我说，我更觉得自己需要脱离险境，更需要努力做些什么吧。那种处境一定和老鼠的处境没有区别，那么，想想看，要是那种处境现在出现了会怎么样,仍然认为自己不会发生大的改变，用“任其结局”的情绪来祈愿，果然不会立即对实际产生影响，而且，双方真正产生影响时，不管那是好还是不不好，我觉得都无所谓，因为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久后出了那样的事，傍晚，我独自沿着从城区流过来的小河大踏步地往上走。过了山阴铁路线隧道前面，路面突然变窄，道路也陡峭了，小河同样流得也快了。全然看不见有人家。虽然想要回去可又往前走，好像要走到某个看得见的地方那样，过了拐弯又过一个拐弯地往前走。所有景象都是蔚蓝色的，空气吹拂在肌肤上感到嗖嗖凉意，过分寂静反而让人感到心神不定，路边有棵高大的桑树，桑树枝子伸向路的对面，只有一片树叶哗啦哗啦，用同样的旋律摇动。没有风，寂静中只听见水流声，只见树叶快速地摇摆。自己觉得不可思议，感到多少有点恐怖。但是又因好奇心驱使，自己往下走可又不断地回头仰望走过的地方。这时风刮起来，可风一刮，那片摇晃的树叶反而不动了。原因，知道了。觉得自己可能因为什么，更觉察到这种情况。 周围渐渐黑下来，还继续走下去，发现前面有拐角。我想要从这儿返回去。自己漫不经心地看旁边小河。突然在斜对面河里大石头上发现有个小黑点。是蝾螈啊，湿漉漉地闪出黑光。头朝下斜斜的面临河水，一直不动。身上往下滴落的水滴流向黑色的干石头。我还是无意地蹲在那儿看。我不象以前那样讨厌蝾螈了。多少有点喜欢蜥蜴。壁虎是 虫子中最讨厌的了，对蝾螈也喜欢也不喜欢。十年前经常在芦湖旅馆水池子流水的地方看到聚集的蝾螈，经常引起不愿看蝾螈的心情。曾想过如果自己变成蝾螈会怎么样呢,那时见到蝾螈就产生这种想法，很讨厌见到蝾螈。但是现在已经不再考虑那种事。想把蝾螈吓唬到水里。觉得蝾螈走动的样子很笨拙。我蹲着捡块小石头扔向蝾螈，自己并不是特意瞄准蝾螈，即便瞄准怎么也击不中地，对着蝾螈随便扔过去，这样随便扔根本不想是否打中蝾螈。石头嘎啷一声掉到水里去了，水声响起的同时蝾螈向旁边跳出了十几公分。蝾螈把尾巴翻上去举得高高的。自己想看看究竟能怎么样呢，最初并没想到石头会击中，蝾螈翻上去的尾巴又悄悄落下来。于是张开臂肘保持倾斜样子，伸向前面的两脚趾向里卷起来，蝾螈没气力地向前倒去。尾巴贴在石头上再不动了，蝾螈死了。顿时觉得干了意想不到的事，自己虽然经常杀死虫子，可当时根本没想杀死却杀死了，感到莫名其妙地内疚。本来是自己干的事，可是偶然而为的，真没想到蝾螈会死，在那儿蹲了好一会。感到蝾螈和自己成了一体那样，心里觉得蝾螈的身体里有自己。想想真是可怜，同时感到生物的凄凉。自己偶然没死，蝾螈偶然死了。自己怀着孤寂的心绪，好不容易挪动两腿回到了温泉旅馆，看见村外远处的灯光。死蜜蜂怎么样了,那次雨后是不是已经埋在土里啦。那只老鼠怎么样了,被海水冲走了，现在被海水泡涨的身体和垃圾一块被海浪冲打上海岸了吧。而且没死的我现在又开始走路了。这样胡思乱想。感到自己必须对此表示感谢，但实际上涌现不出高兴的思绪。感到生存和死亡不是处于两极的，并没有很大差别。已经相当黑了，眼睛只感到灯光很遥远，双脚踩地的感觉也脱离视线根本摸不准方向，只有头脑在胡思乱想，更引起我对世界是多么虚幻的感慨。 在那儿过了三个星期就离开，从那以后又过了三年。自己仅仅患了慢性脊椎炎，真是万幸。2009.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