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法理学第2讲：霍姆斯——法律职业

霍姆斯：《法律职业》 （The Profession of the Law） 为哈佛大学本科生演讲的结语，1886年2月17日。 也许现在我应该结束这个演讲了。但我知道有些热情洋溢的年轻人会感到他的主要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他会问，你说的所有这些对我的灵魂有什么意义？你不让我为了眼前的小利而出卖我与生俱来的权利；而你所讲的什么东西可以说明，我通过这样一扇门就可以充分实现我自身的精神潜能？对一个朴实无华而充满技术性的系统的勤奋钻研，对客户的贪婪守望与事务所管理的技巧，以及关于肮脏利益的无礼冲突，这些东西怎么能成为一种生活呢？先生们，我毫不犹豫地承认，这些问题并非没有意义，它们有可能被证明是无法回答的，它们在我看来经常无法回答。但我仍然相信存在一个答案。它们和你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任何一种问题都一样。如果一个人具有桑丘·潘沙（Sancho Panza）的灵魂，那么他的世界就将是桑丘·潘沙的世界；但如果他具有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灵魂，那么他将努力实现——我不会说发现——他的理想世界。当然，法律并不是一个属于艺术家或者诗人的领域。法律是思想者的职业。但对于那些和我一样相信对诸多原因的大范围考察并非人类活动中最不神圣的东西的人，对于那些相信知识并不亚于感觉的人，我要说——我要不再犹豫地说——一个人可以在法律里或者其它地方伟大地生活；在那里或者其它地方他的思想都可以在无限的远景里得到完善；在那里或者其它地方他都可以对自己的生活发泄，可以饮下那杯英雄主义的苦酒，可以在对无法企及的目标的追求中耗尽心血。生命赋予一个人的能够使他开始思考或奋斗的只不过是一个事实。而如果这个宇宙是同一个宇宙，如果到目前为止可以想象你能合理地从它的一部分走到另一部分，那么那个事实究竟是什么就并不重要了。因为每个事实都以无形的路径而导向另一个事实。只不过人们永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你们作为思想者的任务是使从某种事物到全部事物的路径显得更为清晰；是说明你的事实与宇宙框架之间的理性联系。如果你的专业是法律，那么通向人类学（也就是研究人类的科学）、政治经济学、立法理论、伦理学的道路都是清晰的，因此有许多条道路都能通向你对生命的最终观点。对于其它任何专业也都是这样。唯一的区别在于发现那条道路的难度。要精通任何一门知识，你都必须精通那些相邻学科的知识；因此想要理解任何东西你就必须理解全部。 或许我已经讲了太多关于知识的雄心（intellectual ambition）的话。我不禁想到，知识的范围如同探险的范围一样正在缩小。我盼望着这样一个未来，理想将会是对生命满足而高贵的接纳，而并非渴望和对于成就的激情。我已经发现，探索与铁路为我们的知识荒原创设了界限——狮子和野牛正从它们那里消失，正如在非洲和不再无边无际的西部所发生的那样。但我所预见的那并不愉快的一天还并未来临。我想，人类在我这代人与你们这代人之间还没有改变太多，你们仍然具有对征服的野蛮渴望，而且也还有一些可以被征服的东西。在法律这个职业里还有一些开放的领域，也还有一些道路将从那里把你们引向你们想去的地方。 但不要以为我在把你们指向那些花团锦簇的路径或者玫瑰的温床——指向一个辉煌结果伴随你轻松与崭新工作的地方。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结果是轻松的。当被你们称为教育的日子结束的时候——当你们不再将重要的想法、将那些伟人们献出生命而从原始材料中切割出的“字字珠玑”（jewels five words long）连贯起来，而是开始自己处理原始材料以获得那些你们看不见、无法预测而且要经历很长时间才能得出的结果的时候——当你们为了指定的任务而接受生命赋予你们的事实的时候，你们的教育才刚刚开始。我这么说是指那些将使你们的学习变得崇高的东西。因为我怀着确信的所有伤感告诉你们，要得到伟大的思想，你必须成为英雄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只有当你已经独立工作的时候——当你已经感觉到自己周围是比围绕着垂死者的孤独更加孤独的黑色港湾的时候，当你已经怀着希望和绝望相信自己不动摇的信念（而这是你所得到的唯一信念）的时候——你们才能如愿以偿。因此，只有你能获得思想者的秘密和孤独的快乐，而这个思想者知道，在他死去并被遗忘的一百年之后，从未听说过他的人将会朝着他思想的标准而努力——这是一种迟来力量的微妙喜悦，整个世界都知道这种力量，并非因为它没有外在装饰，而是因为他的远见卓识所带来的力量甚至要比指挥一支军队的力量更为真实。而如果这种喜悦并不该属于你，仍然只有这样你才能知道你已经尽了自己所能——才能说你已经生活过，并且可以心甘情愿地结束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