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以上，生活以下

生存以上，生活以下 《西部招妻》是一本很好读也很难读的书，说它好读，因为这是摄影师马宏杰的摄影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用画面来叙述，文字直白简短、中立克制，两百多页的书很快就能翻完;说它难读，因为它就像头狼奔豕突的怪兽一样，在阅读的过程中不断地撕裂你原有的思想认知，你会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想骂些什么，又似乎想哭，然而这些情感在黑白照片下都显得太过苍白。大概，这就是面对赤裸裸的真实的时候，每个人都必然会有的反应吧。 《西部招妻》讲述的是两个最普通的农民历经波折到宁夏固原“招妻”的故事，时间跨度接近二十年。说是“招妻”，其实和“买妻”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卖妻”的一方是女孩的亲生父母，双方可以自由相看，相中了才坐到炕上讨价还价。其中，来自河南的老三是小儿麻痹后遗症患者，而来自湖北的刘祥武有个患精神分裂的大哥，这样的条件使得他们的“招妻”之路充满了艰辛。譬如老三，八年中先后娶过四个女人，有是脑膜炎留下后遗症导致不解人事的“憨姑娘”、也有骗了他20000块钱就消失了的“骗婚惯犯”，还有想家想的喝了农药的女孩…… 也许你看到这样的简介就已经忍不住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花钱买媳妇是犯罪知道么,” 没错，人口买卖的确犯罪，但是，当我们读到晋惠帝在饥荒之年问“何不食肉糜,”的典故，而对他发出“不识民间疾苦”的嘲笑时，可否想过，我们对一个吃方便面的农村孩子的母亲说，“你怎么能给他吃这个,这不健康”，同样是愚蠢的发问呢,因为对方回答说:“平时哪能吃这个，两块钱一包呢。今天是他的生日，才舍得给他买来解解馋。” 多少曾经轻飘飘说出口的质问，例如:“没钱干嘛还生那么多孩子,”、“为什么不让孩子上学,”、“怎么都不愿意赡养老人,”等等，都带有居高临下的道德优势，可是我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对我们来说只是道德问的问题，对当事人而言，都是攸关生存的问题。活着，对他们来说就已经足够艰难了，哪里还有精力考虑这许多。 王小波说过:“中国人喜欢接受这样的想法:只要能活着就是好的，活成什么样子无所谓。从一些电影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活着》、《找乐》……我对这种想法是断然地不赞成，因为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就可能活成任何一种糟糕的样子，从而使生活本身失去意义。”我们不能否认，王小波说的是事实，但是我们同样不能否认的是，当我们没有和其他我们不了解的社会阶层的人真正在一起生活之前，我们往往会不自觉地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和生活方式去臧否对方的行为，这种双重的误读使得人与人之间的了解几乎变成不可能。 尽管我们不了解，但是我们早已有准备好的形容词送给不同身份和阶层的人。“为富不仁”的暴发户、“善良软弱”的农民等等，几个字草草往对方头上一扣，塞到预先准备好的框架里，这样想当然的创作已经延续了数千年，人们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改编”，因为它让人感到安全。而马宏杰的照片之所以让人感到危险和不安，因为他试图抛开“主题先行”和“预设判断”的惯性，向我们揭示我们从未亲眼所见的真实。 马宏杰的镜头下，展现的是一个个生存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在生存本能的驱使下所发生的行为，是无法简单地用对与错去衡量的。我小时候看过河南耍猴人的猴戏，觉得耍猴人残忍可厌，猴子可爱可怜，于是拿着面包喂猴子，却偏偏不给钱。可是当我看了马宏杰的作品《江湖耍猴人》，照片上耍猴人的妻子给失去母亲的小猴子喂奶，每顿饭都要给猴子盛第一碗……我开始变得很迷惑。也许我们还有太多太多这样的误解。 在每一件我们所不齿的事件背后，也许有太多的不知道;在每一个我们所轻视的人背后，也许有 太多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无穷尽的，我们知道的还太少。可是我知道的是，还有那么些人，虽然在 生存以上、生活以下的境况中挣扎着，却还是竭尽全力地用他们的方式去触碰幸福。 p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