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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在黑夜里喊故乡 ——田禾作品研究资料述评 肖敏 摘要:田禾的诗歌创作是湖北诗坛的最高成就之一,他的诗歌忠实地记录了中国农村社会和生活,并用诗歌的语言深刻反映了全球化时代中中国乡土农村的景象。田禾的诗歌在现代诗艺的开拓上也颇有建树,值得进行系统的分析。 关键词:田禾;诗歌;乡土 喊故乡 别人唱故乡,我不会唱 我只能写,别不出来,就喊 喊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在江南 我对着江南喊 用心喊,用笔喊,用我的破嗓子喊 只有喊出声、喊出泪、喊出血 故乡才能听见我颤抖的声音 看见太阳,我将对着太阳喊 看见月亮,我将对着月亮喊 我想,只要喊出山脉,喊出河流 就能喊出村庄 看见了草坡、牛羊、田野和菜地 我更要大声地喊。风吹我,也喊 站在更高处喊 让那些流水、庄稼、炊烟以及爱情 都变作我永远的回声 诗歌《喊故乡》是田禾的代作,同名诗集还获得了2007年鲁迅文学奖,“看见太阳,我将对着太阳喊/看见月亮,我将对着月亮喊/我想,只要喊出山脉,喊出河流/就能喊出村庄”,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让诗人能够发出这样呼喊?怀抱着对中国乡土的炽热之情,田禾对中国乡村进行了深度体察,这些迸发出的血泪诗句都是诗人为中国存照摄影的产物。正如谢冕所评价的:“他置身其中,他没有旁观者那种容易夸张的‘怜悯’和‘同情’,也不是所谓的‘感同身受’,他就是他所写的那些村民中的一个,他和那些人物和事件难解难分。田禾说别人是‘唱’自己的家乡,而他则是直接发自内心的‘喊’,用最‘土’的、最不加装饰的声音,颤抖着喊出带泪的、带血的声音!”【1】在中国当代诗坛中,无论从对中国乡土的观察力度来说,还是对中国乡土诗歌的美学开拓深度来说,田禾都堪称 一个代表。 一、中国乡村社会的记录者——田禾的乡土诗歌 田禾是一个真正的乡土诗人, 刘益善这样评价说:“田禾诗中的乡土世界是充满了辛劳苍凉贫困而又坚韧的,他的乡村印象是在他未走出乡村之前深深刻在心灵里的,那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当那个瘦小的乡下孩子因为诗而流落城市,经过奋斗挣扎之后,田禾如今有房有车,离贫穷已经很远了。但这么多年,他的那个乡村印象却是愈来愈强烈了,这么多年,他一刻也没有忘记那个世界,他写了上千首乡土诗,来表现他的乡村与父亲。他的极强的乡村情结,注定他这辈子只能写乡村。”【2】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田禾都不是那种追求纯粹唯美理想的田园诗人,他是一个根植于中国大地上的真正的乡土诗人。 著名老诗人李瑛在评价田禾诗歌时这样说:“我很久没有读到具有如此浓重生活气息、浓重感情力量和充满炽烈血性的诗篇了。诗人质朴的倾诉,简洁的描绘,以及他独特的新的视角和诗的发现,深深地震撼了我,引起了我对诗歌、对我国广大农村农民命运以及对整个社会人生的思考。”【3】田禾的创作于中国当代现实农村来说有着立此存照的意味,他的诗歌全面、细腻地表现了农村的物质生活和农民的精神生活。对此,评论界寄予了很高的赞誉,谢冕、王光明等知名学者为田禾的乡土写作专门撰文予以肯定。 在田禾的诗歌中的,有的表现了几十年来农村的变化,“它曾经割过地里的高粱/割过麦子和大豆/割破过父亲的手指/曾经砍过柴火,砍过树木/二叔用它砍过人民公社的大门/却砍出了一场大祸/后来也是这把镰刀/割断了捆绑二叔的麻绳/一把旧镰刀,在最后的回望中/耗尽了/它仅有的光芒”(《一把旧镰刀》),镰刀见证了基层农民数十年生活的变化。田禾还有一些诗歌借人物表现了现代工业文明全面入侵后乡村经济的凋敝景象,“一间低矮的平房。一把铁锤/一只砧/无冬无夏的一炉火/一个老铁匠/在村庄/他的生活/除了打铁,还是打铁/一生奔走在一快铁上/敲打铁/弯着腰,敲打铁”(《老铁匠奔走在一块铁上》,老铁匠就是传统乡村经济凋敝后的映照;“他走过的村庄/有时刮风,有时下雨/冬天过去了,春天却又/来了。老木匠把斧头/再一次抡起来/落上落下的斧声/象他的咳嗽” (《老木匠》),勤劳的老木匠仍然挽救不了自己被时代抛弃的窘境。 田禾的诗歌深情、精准地传达了中国农村生活的方方面面,他的诗歌是一个有着真实农村经验的诗人的发自肺腑的血泪之声。这首先与田禾本人的经历有关。田禾在上个世纪60年代出身于黄石一个农村家庭,他的母亲是个盲人,在田禾两三岁的时候,瞎了的母亲因为苦难的生活疯了,后来更多的灾难连续发生在这个家庭里,他的三弟因病无钱医治而死亡,不久,他的大弟因患精神病失踪,他四弟十二岁时落水身亡,有一年的冬天,为了给全家弄点吃的,父亲顶着寒风到湖里捕鱼,不幸落水身亡。在16岁以前,田禾甚至没有穿过一双袜子。在以后求生和写诗的过程中,田禾更是经历了种种磨难。今日的田禾尽管早已发家致富,但他并没有忘本,而是捐赠了数额不低的善款给家乡,并以诗人的情怀观望、体察家乡,他是一个真正的大地之子、民众之子。由此,田禾的诗句始终充满了底层色彩,其诗歌语言、意象、诗风无不与转型期的乡土中国息息相关。 可以说,田禾诗歌中对中国乡土现实的揭示力度在当代诗人中是少见的,著名诗人叶延滨评价说:“我们常常为田禾诗歌中的细节所感动,这些细节:原生态的语言,现实中的画面以及戏剧性的冲突,都以饱蘸情感的诗句打动读者。在今天为数不多的以乡土为主的诗人中,田禾对传统的继承,依然让我们感到情感在诗歌中的力量。”《人民文学》的主编韩作荣说:”田禾的诗触及的,是农民的命运、遭际,撕心裂肺的情感;他不是风景的观赏者,民谣的搜集者,而是生于斯、长于斯,置身其中的流汗者、命运对抗者,因而他的诗才有了生活的深度和情感深度。”【3】 二、乡土景象的深层传达——田禾诗歌的内蕴 自从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就逐步被纳入到世界话语体系中,在接下来的30余年时间中,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在此过程中,中国乡土农村经历了急剧的变化,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这一点在田禾的诗歌中得到充分的表现。在田禾的创作中,相当数量的诗歌表现了进城务工的农民工的生存现状。“食堂的后面原是一块空地,现在/堆满了许多细碎的煤渣/我路过有些脏的民工/他们的身上/溅满了石灰水、黄泥巴和油漆/他们蹲在那里捧着大瓷碗吃饭/有的 干脆坐在/旁边的砖头、废钢筋和水泥板上”(《路过民工食堂》),这大概是进城民工的生活的常态了。“工地的灯光抚摸着这群民工/朴实的脸。吃过晚饭/他们就往工地赶/老板早已站在灯光下/民工们不敢打招呼,默默上了脚手架/在一堆水泥包旁边,老板指手画脚”(《夜晚的工地》),作为城市的建设者,这群被边缘化的人们以自己的身体付出了辛苦的劳动,却一直处于社会的底层。“那一刻,我乡下的表弟遭遇了车祸/村长杨金锁在我的手机中泣不成声/他说太惨了。还没等他说出表弟血肉模糊/他差点支持不住/表弟死后酒后驾车司机的车轮下”(《火车路过村庄》),这更是触目惊心的社会现状。“一个农民工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一个农民工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了/一双父母的儿子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了/一个女人的丈夫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了/农民工惨叫一声/突然有人惊叫一声/许多人跟着惊叫了一声/救护车也跟着惊叫一声。而后平静如初”(《一个农民工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如此惨烈的事件在农民工群体中如同家常便饭,“而后平静如初”,这就是现实。 田禾的乡土诗歌,显然不是胡适的《人力车夫》类型的作品,不止步于对底层民众表达人道主义关怀,而是用诗意的语言深入剖析了中国乡土景象。有人这样分析田禾的诗歌:“田禾的乡土诗,虽然取材于自己的家乡,实际上却浓缩了上个世纪中国农民的心曲。他那朴实、真切、形神兼备的笔墨,为中国农民、确切地说是大冶农民描绘了一幅气韵生动、须眉毕现的画像。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没有雄伟壮阔的大场面,却能使人看出农村的真切变化,这不能不说是田禾乡土诗的一个富于魅力的特点。田禾在乡村长大,在乡村受教育也受苦难,他的乡土诗就着力表现他所在的那片乡土上的他所熟悉、所感动的种种人物和种种事物。”【4】 田禾善于攫取生活中的小物,用看似随意的口语将它们锻造为奇妙的意象,从而远远超出了生活本身。请看以下的诗句: 板车上坡 板车上坡的时候 王大贵拉 王大贵的小儿子 在后面推 板车一颠一颠地前进 王大贵要和他的板车 一起上坡 我从他脚上的破鞋 和头上的旧帽子 想象着他是如何的贫穷 他板车上的萝卜、大蒜 要拉到镇上 换回儿子的学费 和青麦苗的化肥 板车到中途打了个颤 一个石头卡住了轮子 他喊他的儿子:使劲,使劲 一辆卡车从他的旁边驶过去 灰尘被一阵风高高地吹起 飘在空中 打落到他的脸上 他的头还是低得没抬一下 贫穷很大,他很小 王大贵的板车 爬上坡之后,远远看去 王大贵多像一只小蚂蚁 有人是这样评价《板车上坡》的:“田禾这首诗是依靠细节推动的杰作,在推拉之中,诗歌的张力也得到了扩充,破鞋、旧帽子、萝卜、大蒜、灰尘、小蚂蚁等意象使得诗歌更加丰满动人。”【4】的确如此。这些意象都来自生活,却是构成诗歌美学内涵的基石。“我从他脚上的破鞋/和头上的旧帽子/想象着他是如何的贫穷/他板车上的萝卜、大蒜/要拉到镇上/换回儿子的学费/和青麦苗的化肥”,在这一节中,每一行分别出现破鞋、旧帽子、萝卜、大蒜等等意象,这几个意象又与王小贵的行程息息相关,意象的组合推动着人物的活动,人物的活动又连缀着意象的发生。倘若不是对农村生活有过深度体验,诗人是不能将如此丰富的生活化意象串联得如此得心应手的,是写不出这样的诗歌的。 类似的诗歌,在田禾的作品是并不少见的。可以说,田禾以他的诗歌,为乡土中国立此存照,也为中国山水田园诗歌的转型作出了自己的努力,具有范本式的意义。王光明评价说:“毫无疑问,《喊故乡》中杜鹃啼血般的喊声,会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