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古月照今塵

古月照今塵 林清玄，台灣最能啟迪智慧的散文大家，著名演說家。被 海內外譽為最有影響力的當代華語散文作家，曾連續十年 成為台灣「金石堂暢銷書排行榜」的風雲人物。二十餘年 來，他的作品一直風行大陸各地。充滿禪機和智能的文字 自成一格，令人過目難忘，滋潤了整整一代人的心靈。著 有《在雲上》、《林泉》、《清歡》、《玄想》、《心的 菩提》、《情的菩提》等。 香港文學 ? ? ? ? ? ? ? ? ? 經過這許多年 ，我還會時常記起古月做的稀 飯 ，她的手藝在朋友之中是第一流的 ，有好幾次酒 酣耳熱之際，感覺唯有 「天衣無縫」或 「臻於化 境」這樣的字眼才可以形容她的手藝 ，特別是稀 飯 ，她做的稀飯總是用陶甕來裝 ，溫暖而細緻 。 從前在報館一下班 ，如果有聚會 ，就會直接去 古月的家 ，吃她煮的消夜，大家齋聲讚美 ，我往往 保持沉默 ，因為吃得瞠目結舌 。 這樣好手藝的人寫詩 ，當然也是別出一格的 。 作為詩人的古月 ，她做的菜頭頭是道 ，但她的談話 往往是非邏輯的，時常「爆出冷門」，像合唱曲中 突然拉起的一聲高音 ，所以朋友都喜歡聽古月說 話 ，在某些情境 ，聽起來就像詩歌朗誦 。 致使這些年來，我還時而憶起古月對待朋友的 熱情 ，我認識甚至相熟的藝術家，大多是在他們家 介紹的。古月與李錫奇是為朋友而生的那種人 ，李 錫奇終日為朋友奔走 ，許多當年 「五月畫會」和 「東方畫會」的老畫家，出國之後來台再出發，都 是由李錫奇引介的。古月的好客與熱情 ，和李錫奇 不相上下 ，因此使他們家甚至成為藝術的重鎮 ，將 來如果有人要寫台灣現代藝術史，古月的家是個重 要的地方 。 對朋友熱情的人寫文章 ，自然會在筆端裡流露 出來 ，有許多次我讀到古月的文章，感受到她的熱 情 ，都深受感動 ，她很能契入藝術家那隱密幽微的 內在 ，原因正在於詩人與藝術家原本就是相通的， 而構成一個偉大詩人或藝術家的本質，正是一種無 私的熱情 。 經過這許多年，我仍然會想到從前和古月、還 有朋友們「挑燈夜談」的情景。那真是段美好的回 憶 。 那時候的古月，白天在中原大學上班 ，晚上要 配合李錫奇接待朋友、推動現代藝術 ，還要騰出時 間寫詩 、寫文章 ，兩個女兒貝貝和寧寧都教得美善 而乖巧 ，如果不是有很強的意志力，無以致之，雖 然李錫奇常常說這是「小迷糊闖通關」的結果，不 過 ，面迷糊無爭的古月 ，內在世界是非常廣大而 堅毅的 。 經過這許多年 ，古月留給我的印象，大約就是 熱情 、開朗 、達觀 、樂於助人 ，在生活上大而化 之，但從她的詩作和文章中，卻流露出一種細膩而 悲憫的特質 ，— 這與她的筆名多麼相近，「樸實 有古意 ，敏慧如月華」。C 我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聚在一起吃飯、聊天、 談藝術了，但古月和李錫奇真是令人想念的朋友 。 古月跟我說 ：「我的作品要結集出書了，你幫我寫 個序吧！」 我一口就答應了，但經過幾度月圓月缺還寫不 出來 ，一轉眼就到了中秋 ，一直無法下筆的原因， 正是由於好朋友的推介是最難的。我重新把古月寫 的藝術家側寫細讀一遍 ，看見這些熟悉的名字，楚 戈 、李祖原 、劉國松 、席德進、蕭勤、吳昊、許世 旭 、洪救國、霍剛、陳庭詩⋯⋯在時光中又彷彿回 到從前那相親的日子 ，錦瑟無端、華年易去，令人 十分感慨 。 生命雖是如此無常 ，總有許多熱情的藝術家試 圖提升、照耀心靈的光華 ，古月在剎那間捕捉到那 光華，正是使藝術心靈流傳的最好註腳。寫藝術家 原是如此不易 ，必須心與心互相照耀 ，在這一點 上 ，古月這本書不僅可做藝術家的側記 ，也是藝術 史極珍貴的參考資料 。 想到老友李錫奇 、古月都退休了，兩個女兒負 笈意大利 ，而我也邁入為人寫序的年紀 ，心情難免 一盪 ，但願對藝術 、對心靈有興趣的人 ，都能來看 這一本由藝術家的詩人妻子寫的藝術家的書 。 50 香港文學 2008 年 9 月號總第 285 期 2008 年 9 月 1 日